和高健认识是因为看了他在BBS的留言。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普通的网站上找到和自己有着相同境遇的人。从一开始,我们之间的距离就被微妙地拉近了,高健说他的女友珊在美国快拿到绿卡了,他不久要去看她。我的男友凯在法国的学业也要结束了。我和高健约定的期限在慢慢地来临。其实在我和高健每次的谈话中,都能从对方的文字中体会出那份无从把握的不安。
近来我一直没收到凯的只言片语,这种时空的距离此时更让我醒悟。但就算是从不做梦的人,有时也会心存侥幸,当每个月我把我的工资寄给凯时,姐说我是这个年头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傻瓜。
我收到凯的最后一个电话还是在10月,他说要在新年回来看我。在世纪末的时候,似乎每个人都带着某种情绪,而我的心情却出乎意外地平静,好像盼望过久的一个谜底在最后揭晓时早已失去其打动人心的魅力。我除了去超市采购食物,对室内进行打扫,就是在网上和高健聊天。
终于新年的聚会到了,我没有接到凯的电话。我平和得体地接待着姐请来的每一位朋友。其中姐对峰显得格外热情,他是姐大学时的师哥,二十八九,一身得体的西装使他更加深沉稳健。峰的性格有些拘谨甚至于刻板,和他聊天对我其实是非常无趣的。接近零点的时候,我开始有些无端的紧张,我没听见峰说什么,我装着到桌边拿水喝,好走到电话的近旁。
当屋内的人开始狂呼干杯时,电话铃声也淹没在这种氛围里。那不是我想听到的声音,而是高健的问候。我自以为没人会注意到我接电话的表情,不想一转身却撞到了峰的目光,我的眼神一定泄露了我的心情。继续头晕脑涨地帮姐招待着客人,我感到万分疲惫。
和高健在茶馆里见面是他在新年第一天用伊妹儿提出的想法,他告诉我此次临行前最想见的是我。我如约而至。一束淡雅的百合,一杯清清的茶,还有高健的谈笑自如,风趣幽默,一瞬间竟让我有种恶毒的想法,希望他去不成美国,希望凯能看到我们在一起。虽然对于我和凯之间的事我只字不提,但当高健送我回家时,我清楚我的那份失落一定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在城市眩惑的灯光下,离别伤感容易渲染起一种感情,高健拥起了我,我感受着他带给我的那种强大的温暖与安全,没有负担没有回报,我低着头,看见我们的影子靠在一起,再慢慢地分开……
那晚我失眠了,我在网上像许多我曾不屑的神经者一样自言自语着。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一直沉默的名字,我注视着他,他也在看着我,我们相互观望着,好像能读到对方的眼睛。凭直觉我知道那一定就是高健。长长的无语后,他终于说话了,他问我想不想他去美国?我没有回答。他讲了许多关于珊的事,许多他从没讲过的自己的事。他的话有些乱、有些含混,我没有回答,自始至终都只用那个苍白的笑脸祝他一路顺风。高健下线了,临走前,告诉我如果明天我去机场送他,他会留下的。
第二天我坐在沙发上,面对墙上的钟表不知所思,凯送给我的娃娃坐在床头依然向我漫不经心地微笑着,凯从前说过娃娃的笑脸很像我。我找出柜子中那条有着阳光色彩的长裙心绪不宁,我不知道我是对凯的归来抱有希望,还是想去机场看高健的背影。
就在那天傍晚,我终于收到了凯寄给我的信,一封自责没有实现承诺的信,我没有读完。我想我在那天同时失去了两个我爱的人。
在一个清凉的早上,当我要把我做的这个梦告诉峰时,峰已经急不可耐地一边往嘴里塞面包一边拿文件夹准备上班了,对我这个梦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听。他在出门前看到我还坐在桌前发呆时,赶忙过来匆匆地在我头上吻了一下表示歉意。我继续着我的这种遐想。
终于墙上的挂钟响了,我只得慌乱地把眼前一桌子的碗筷堆在厨房。就在我拿起包准备出门的一瞬间,我清晰地看见桌上那个娃娃在阳光里真切的笑脸,那是谁送给我的?我有点恍惚。
楼下车的喇叭声格外刺耳,车轮碾过马路,碾碎昨夜残存在城市人心里的梦影。梦影总是一闪而逝,了无痕迹。我来不及想了,忙乱地挤上了车,我看见车上的人们又开始了一天应景地寒暄。